葉知秋見他口氣緩下來，心想，自己目的是要救人，一味跟他對質，是不會有好果子吃的。

便站起來拱拱手說：“杜先生，你的威名在上海灘誰人不知，誰人不曉，我豈敢對你有不敬之理。只是我知道你向來以理服人，就鬥膽跟你評個理。若有冒犯，還請你多多包涵。”

這話象是在討好，卻很有分寸，杜先生不由地點點頭，說：“好，既然你要評理，我就跟你評理。且不說是否有人指使，你說你下水救人，難道你連人跟麻袋都分不清嗎？既然不是人，幹嘛還要把麻袋撈上來？”

葉知秋笑了笑說：“杜先生，人都有好奇之心。半夜三更的漂著麻袋，我就忍不住撈上來看個究竟。一見是大煙，我就讓我的兄弟丟回去。”

“是嗎？那你解釋一下你手下販賣的大煙是從何而來？”

葉知秋明白，自己這邊的情況，他們基本上了解清楚了，瞞騙和抵賴只會適得其反。他略一思索，便把事情的前前後後講了一遍，沒有一絲隱瞞。

杜先生靜靜地聽他講完，拿起擱在桌上的折扇搖了幾下，說：“照你這麽說來，這件事跟你沒有一點關系嘍！”

葉知秋搖搖頭說：“杜先生，我不是在推卻責任，我只是想讓你了解實際情況。作為玄武門門主，出了這種事，都是我教導無方，這個責任我會承擔起來的。要多少錢請你開個口，我的錢夠的話，立馬奉送上來。如果不夠，那請你給我些時間，我湊齊了送過來。”

杜先生笑了笑，輕蔑地說：“錢對我來說沒有意思，要是光為了錢，我也不會花這麽大精力查這件事。關鍵你們這樣搞了下，讓我的臉面無存啊！”

葉知秋沈思一下說：“杜先生，那麽我在法租界最大的飯店擺上幾桌，請你赴宴。我們三人再給你敬茶賠禮，你看如何？”

杜先生合上折扇，在手輕輕敲了下，說：“就憑你們也能挽回我的臉面？你太高估自己了。別以為你是什麽玄武門門主，但在我的眼裏，那是一屁不值！”

這也不行，那也不行，那到底想怎樣？葉知秋有點火了，紅著臉說：“那我該怎麽做，還請你示下。”

杜先生站起身，來回走了幾步，停下來說：“你們不管怎麽做，都挽回不了我的面子了。一向以來，我做事都會給人留三分餘地，但這事實在讓我惱火。你不是把大煙丟回了江中嗎，那我就把你裝到麻袋裏，丟到黃浦江去。你的人零賣大煙，我就把你兩個手下剁成三段給燒了。反正那大煙受的什麽待遇，我也給你們什麽待遇。我就讓外界的人知道，我杜某人這張臉不是任人踐踏的。”

葉知秋知道這種人言出必行，絕對不是開玩笑，看來今天真要把這條命送掉了。

反正要死了，他索性也放開了，笑嘻嘻地說：“杜先生，這樣的要求你早說不就行了，何必費這麽多口舌呢？”

杜先生一楞，自己要他的命，他還這樣開心，是不是精神受刺激了？

他的手下也楞住了，一般人遇到這種事，不是嚇得屁滾尿流，就是趴在地上磕頭求饒，象這種人還頭一回看到。

大家都把好奇的目光投向葉知秋。

葉知秋接著說：“不過杜先生，我有個小小的請求，不知你能不能同意？”

杜先生遲疑一下，點點頭說：“你且說來聽聽。”

葉知秋說：“你不是要把我的兄弟剁成三截嗎？你叫人把他們的頭發、腳趾甲剁了，這樣不就是三截了嗎。至於我嘛，也不用裝麻袋了。我自己到黃浦江跳下來，也給你們省時省錢省力，你看這樣如何？”

大廳裏頓時一片寂靜，大家眼睛都瞪得老大，連杜先生也不例外。

就這樣停了十來秒，高鑫寶跳起來，一個耳光朝葉知秋打去，口裏怒罵：“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，死到臨頭還敢消遣我們。”

葉知秋此時已毫無顧忌，救人的事也拋之腦後。他只想痛痛快快打一場，要死也死得壯烈些。

他擋住高鑫寶的胳膊，一拳直擊對方臉面。高鑫寶沒料到他敢還手，連忙側身躲開這一拳，覆而上前搶攻，兩人纏鬥到一起。

保鏢們見事突變，紛紛掏出槍，對準葉知秋。可兩人廝打成一團，開槍容易傷到自己人，一時間不知開槍好，還是不開槍好，都看著杜先生的臉色。

杜先生見慣這種場面，他臉上沒有一點波瀾，緩聲說：“大家散開，看看你們寶哥，是怎樣教訓這個不知死活的人。”

保鏢們便騰出一片空地，有些擋在杜先生身前，只留出一點縫隙，以供他觀看。

高鑫寶主場作戰，在老板和眾兄弟的面前，他竭盡全力，一味搶攻，力圖在最短的時間內拿下葉知秋。葉知秋用眼睛的餘光，看到保鏢們不再拿槍對準自己，急躁的心情緩下來，便嚴守門戶，試機反擊。

杜先生暗暗稱奇，高鑫寶不但機智過人，而且拳腳功夫也是一流的，對付葉知秋這種毛頭小子，竟然這麽吃力。眼看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，還沒能將其擊倒。

原先他聽賈正義訴說葉知秋如何厲害，還暗笑賈正義自己無能，卻擡高對方來掩飾。現在看來，這小子的確有點水平。

一連串的進攻勞而無功，這讓高鑫寶變得急躁起來，在眾目睽睽之下，居然收拾不了一個出道未久的小後生，讓他覺得臉面無光。他心態浮躁，立馬連連遇到險情，好幾次差點被對方擊倒，幸虧他身手敏捷，才躲了過去。

他暗叫不好，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。再打了一會，他忽然覺得葉知秋下盤不夠靈活，有好幾次只要再向前進攻，自己就已經躺下了。這是不是對方的誘敵之計？

高鑫寶的思維快速的轉動，要不試探一下。他調整進攻策略，用低邊腿不時擊打葉知秋的下盤。

葉知秋心中暗暗叫苦，要是在沒有受傷的時候，只怕高鑫寶早已被他擊倒。可是現在，他的傷腿經不起這般激烈的打鬥，已經有些酸痛，步伐也遲鈍起來，再這樣下去，自己就毫無獲勝的機會了。

他深呼一口氣，趁對方註重自己下盤之時，一拳打散對方的架勢，緊接著一拳猛擊其耳側。

就在這時，高鑫寶的一個鞭腿也朝他的傷腿踢來。

葉知秋咬緊牙關，不避不讓，力圖一擊獲勝。兩人同時擊中對方，高鑫寶只覺得一陣暈眩，眼睛一陣陣發黑，心想糟糕，要是對方再來一下，今天自己丟臉丟大了。

奇怪的是，對方在挨了一腿後，撲通倒地，掙紮幾下，卻起不來了。他心中大喜，快速掏出短刀，飛撲到對方身上，用刀對準對方胸口刺去。

葉知秋只覺得這條傷腿一點勁也沒有，仿佛已經不存在了。面對高鑫寶的刀，他避無可避，眼睜睜看著刺來。

出來混的，遲早要還的，他苦笑一聲，無奈的閉上眼睛。

高鑫寶這一刀並沒有刺下去，抵住葉知秋的胸口說：“先生，這小子身手不錯，就這麽殺了他，似乎有點可惜了？”

杜先生見葉知秋能跟高鑫寶相鬥這麽久，心中升起憐才之意。他微笑著說：“人是你抓來的，也是你制服的，那你說該怎麽處理？”

高鑫寶收起短刀，站起來說：“先生，這次大煙的事已經查明了。葉知秋並不是有意為之，也不是給我們過不去。我想要不放了他，體現出先生做事是非分明。”

“照你這麽說來，我不放他的話，就是是非不分嘍？你這小子，盡胡言亂語。”杜先生笑罵著說：“既然你為他求情，你的面子我肯定要給的。不過就這樣輕易放了他，似乎也太便宜他了。”

高鑫寶跟他這麽多年，知道他此時心情不錯，也笑著說：“先生，要不讓他辦幾件事，也算他戴罪立功吧。”

杜先生點點頭說：“這事容我考慮考慮。”

葉知秋沒想到事情有這樣的轉機，剛剛還在跟自己拼命的高鑫寶，居然為自己求情，真是出乎意料之外。

他試圖站起來，感謝一下高鑫寶。

高鑫寶見他起身十分吃力，便伸手拉他一把。

葉知秋順勢起來，低聲說：“謝謝寶哥！”

高鑫寶笑著說：“你要謝就謝杜先生吧，這事與我無關。”

葉知秋心想，大恩不言謝，以後有機會再報答他。

他一瘸一拐在走到杜先生跟前，說：“杜先生，你真是大人大量。上次放我一馬，這次又高擡貴手，我不知該怎麽感謝你。不過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，求你把我兩位兄弟也一同放了。”

杜先生聞言，眉頭一皺說：“我還沒打算放你，你就得寸進尺了。對了，我什麽時候跟你打過交道？”

葉知秋笑了笑說：“杜先生真是貴人多忘事，上一回在一家成衣鋪門前，我沖撞了你的車隊，結果你沒有追究。”

杜先生瞬間想起來，難怪象是哪裏見過，原來是那個毛毛躁躁的小子。只是那小子是黑頭發，而葉知秋卻是黃頭發，卻是對不上啊。

他想了想，叫人拿頂帽子給葉知秋戴上。葉知秋戴好帽子，把金黃色的頭發遮住，又整了整衣裳，昂首挺胸站在杜先生面前。

“果然是你。”杜先生笑了起來，說：“哎，上次你的身手比現在還要厲害，這是怎麽回事？”

“前陣子跟斧頭幫火拼時受了槍傷，現在還沒有痊愈。不過就算是沒受傷，我也不是寶哥的對手。”葉知秋說著，挽起褲腿，小腿處的傷疤赫然在目。

高鑫寶吸了口冷氣，難怪他的下盤遲鈍，原來是受傷了。他笑瞇瞇地說：“葉知秋，你太客氣了，若不是你受了傷，只怕倒地的就是我了。”

“好了好了，你們都厲害，別相互吹捧了。”杜先生手一揮說：“鑫寶，你跟葉知秋留下，其餘人都出去。”

保鏢們遲疑不定，生怕離開後又有事發生。

杜先生知道他們的心思，微笑著說：“我們有事要商量，你們誰想聽啊？”保鏢們哪敢留下來聽，只得依次退出，大廳一下子變得異常寬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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